日思夜想

1

又活了一年。近來試圖回想今年經歷了什麼，上半年的記憶卻已然漫漶。或者是說，此刻和彼時之間，充塞著各種雜音，眾聲喧嘩，縱使我大聲地向彼方詢問，仍舊連自己的聲音也聽不見，遑論遙遠那頭的微弱回響。

幾天前的某個早晨，我在一陣鑽鋸切割的噪音中醒來。那時我正置身某個夢境，內容已幾乎完全遺落，只記得在我和某人的對話中，一陣隆隆的低響從世界的邊緣傳來，越來越清晰，越來越尖銳刺耳，而後夢境漸漸淡出，我在床上翻滾了幾圈，意識跌坐在現實中。猛地想起，自六月底的某個早晨以來，住家鄰近就陸續有人施工，彷彿在進行一場接力賽。為了躲避噪音地獄，直奔學校圖書館，卻沒料到圖書館也有地方在施工，說好三個月，一拖近半年。

2017下半年，生活中逐漸出現了許多雜音。

或者，更好的說法是，我逐漸意識到許多以前不曾意識到的聲音。有些來自電鑽鐵鎚，有些來自鄰居的電視機，有些來自人們的耳語，有些來自我的內心。它們就這樣走入我的意識中，有些就在那裡毫不客氣地坐下來，怎麼趕也趕不走。很多時候，我的整個心思，都讓它們佔據了。

2

大約是在開始變得敏感，開始注意到那些聲音的同時，我周遭的人事也出現諸多擾動。對於人事，我也越來越敏感。不過，我常常懷疑這樣說是否正確－－我一而再，再而三地因為不懂察言觀色，逾越了某些人的界線；因為有口無心，無意間傷害了他人，自己當下卻渾然未覺。如果真的能說我變敏感了，這個敏感也是一種「遲緩」的敏感：經過各種善意或惡意，憤怒或平靜的提醒後，我發現自己闖下了大禍，自責、內疚、擔憂、懼怕……，才像狂暴的海潮一般將我淹沒。從這一刻起，我便展開各種對於他人心情的揣測和腦補，緊張兮兮、患得患失。如果這些反應真的能說是某種敏感，這樣的敏感應是源於對「失去」的恐懼。時常覺得人與人之間的連結如此脆弱，要摧毀是那樣容易，要重建卻萬般艱難。鑑於曾經的種種失去，我才會有那麼多的內心戲。

幸運的事情是，遇到了不少理解我、願意體諒我的人。謝謝你們包容我。對於那些以粗暴的方式提醒我的人，我也懷有幾分感激，儘管那些方式引發了許多疼痛。對於那些認識但可能不太了解我的人，我想說的是：如果我做錯了什麼，請直接跟我說。我會練習讀取暗示，但那確實需要時間。

在這裡要再次向被我傷害過的人道歉。新的一年，如果可以，請讓我設法彌補些什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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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的一年，希望自己更易感，也更淡然；期待世界更熱鬧，也更安靜。

寫於2017年12月30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