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思夜想

1

    剛入營的時候，上頭對口罩的要求最為嚴格。基本上，除卻用餐、盥洗、睡眠時間，一律配戴口罩。儘管那時節還是炎夏，感冒等疾病並不像冬季那樣好發，我們還是必須戴著口罩操練一整天。那才是真正的全副武裝。鋼盔、口罩加上整身不透氣的迷彩服，搭配熾熱的陽光，足以逼出可憐役男全身的水氣。這些水氣卻又無法順利釋放，泰半被悶在迷彩服、鋼盔裡，並堂而皇之浸濕了口罩。或許就是在這種時候，人最能夠明白什麼是「自己的氣味」。

    甫入營的新兵很多並未自備口罩，全仰賴部隊供給。一百六十人，一天就是至少一百六十個口罩，確實是可觀的數目。況且不知為何，部隊發的口罩特別容易「斷線」，斷線的口罩就無用了。過不了幾天，就能察覺部隊的口罩經費吃緊，長官只得要求，如果口罩發完，大家就只能一直戴著原來的口罩。同一個口罩戴兩三天，這種事乍聽很恐怖，但大家似乎也很能適應。畢竟那些味道聞久就習慣了，只是拿下口罩，重新戴上之時，它會再提醒你一次。

2

    正如很多弟兄抱怨，在開放空間（大草原上！）戴口罩真的滿蠢的。反而是在餐廳、浴廁、寢室這些較為封閉的空間，比較需要戴口罩。我剛入伍時很緊張，每晚戴著口罩睡覺，但過了幾天還是感冒了。我把責任歸給屢屢直吹我臉部的電風扇。

3

    不戴口罩真的會被罰。但是那些長官自己卻時常不戴。國軍嘛。

4

    翻看武漢肺炎相關臉書文，有人提到一個重點：口罩要戴好。把鼻子露出來，等於沒戴。看到這裡我忍不住笑了：這正是軍中長官不斷強調的一點啊！他們真的會處罰露出鼻子的人喔。這大概是國軍少數做得好的事情之一。

5

    役期後段有很多場行軍（基本上就是穿著軍裝帶槍走路），帶隊的通常是連長。連長喜歡自我鍛鍊體能，於是常常在行軍時自己負重二十公斤。有一次他戴著N95口罩行軍。那似乎是我第一次目睹這種口罩，第一次見識它驚人的威力：一戴上它，連長的大嗓門就只能傳出模糊的聲響。才走了兩、三公里，連長就已經上氣不接下氣，臉脹得通紅。

6

    連上後來有個弟兄中了A型流感，他剛好在我們班。事情並不僅是他本人居家隔離七天這麼簡單：睡他附近的、吃飯同桌的、排隊時在前後左右的……即使沒人有症狀，都必須跟其他人隔離開來。總共隔離了十幾二十人。最麻煩的應該是寢室的隔離問題，而中華民國國軍也沒讓大家失望：班長指揮大家搬動鐵櫃和床架，在大寢室的一角以櫃子圍出一塊隔離區，同時把一扇門劃為這「隔離寢」專用的門。就像築起一道城牆那樣。牆裡牆外的人看不見彼此，但能夠互通聲息，而大家呼吸的仍舊是同一間寢室的空氣。不過日子就這樣平安過去了，A流在我們這裡並未蔓延開來。

    被隔離的某個弟兄，正好在讀卡繆的《瘟疫》。他說，這下他更能體會坐困於俄蘭城中人們的心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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願新型肺炎早日平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