營中雜記(二)

1

休假離營返家,最可貴的是獨處的時光。

2  素質

    我們這一梯六百多人皆設籍臺北市,大部分的人都讀完了大學。就我這一連來說,一百六十多名役男之中,超過一百四十人擁有學士學位,其中包含了二十餘位碩士。相形之下,帶領連隊的士官們,學歷就顯得平庸,多數人僅高中職畢業。似乎有不少同梯因此輕視那些士官,你可以從那些竊竊的耳語聽出來。老實說,我也曾對那些士官懷著輕蔑的心情,尤其是當我遭到他們刁難的時候。情緒一湧上來,你也顧不了太多了,就是要挖出一個出口。

    有意思的是,這些士官們很喜歡拿我們的學歷來做文章。最常使用的套式是比較我們這梯和上一梯(大部分只有國中、國小學歷):「你看上一梯一堆人只有國中、國小畢業,素質、智商有夠低的,後來各方面表現都能達到標準,相信你們一定能比他們表現得更好……」。先不論到底有多少人吃這一套,我比較在意的是,使用學歷高低來做文章之時,學歷不及我們的這些士官,依然能穩穩地站在某些高處,這是為什麼呢?

    換個方式問:士官們比我們多了什麼東西,使得他們(自認為)高於我們,對我們擁有某些權威?無非就是軍中所教的那些東西吧。當中的核心,就是對於生活方方面面的規訓。於是,似乎就能理解,士官們說的「素質」究竟是什麼:那是所謂社會化的程度,以及「再社會化」、接受成規的能力。就這點來看,我們這梯的「素質」,確實比上一梯高。

    然則,學校不僅培養士官們所說的「素質」,也會培養反思與批判的能力,後者似乎是士官們不樂見的,畢竟軍人的美德之一就是服從。受更多的教育,不僅使人更能夠接受權威,亦使人更能夠質疑權威的正當性。不曉得士官們對此有無察覺?

3  權威

    包括我在內的許多役男,對於軍中傳授、灌輸的那套「意見體系」(姑且如此名之),說到底是不屑一顧的。因此,對於我們來說,支撐這些人的權威的,只剩下國家的暴力。

    想想其實滿新鮮的。從小到大,很少遇到要「教育」你的人,要教你的東西被你視如敝屣。不對,越想例子就越多,如水泡般不斷湧上。

4  三軍統帥

    每個連都有一間「中山室」,這是一個多重用途的空間。中山室前端,黑板之上,高懸著中華民國國父孫文的肖像;中山室後端,高懸著中華民國現任三軍統帥蔡英文總統的肖像,兩者遙遙相望。

    每當長官又在為難、教訓我們的時候,我都有一股衝動,想要望向蔡總統那輕輕淺淺的笑顏,大聲喊道:「總統救我!」,帶著幾分奔向母親懷抱的心情。

5  語錄


某士官長:「各位知道,服兵役的義務是規定在憲法裡面。除非憲法改了,否則各位都要當兵。誰可以修改憲法?據我所知,只有國民大會能夠修憲,連立法院都沒有這個權限。但是現在沒有國民大會了,所以沒辦法修憲啦,各位就是要當兵。」

✽✽
廁所裡某個馬桶隔間,門的內側有字:「欺負我讀書少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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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在廁所)
同梯A:「欸,你在刮鬍子喔?」
同梯B:「對啊,明天要放假了,趕快來刮一刮!」
同梯A:「你可以明天再刮吧?而且,放假刮什麼鬍子啊,又沒人會檢查。」
同梯B:「你不懂啦,在營區可以一星期不刮鬍子,可是,外面有女人啊!」

6

牛驥同一皁,雞棲鳳凰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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